大年初二下午滴滴出租车可以逃票么，一名男子辛辛苦苦翻越了宁波雅戈尔动物园两堵三米高的高墙，钻过铁丝网，无视安全警示，跳入老虎散放区，被老虎袭击，丧身虎口。全中国每天平均死亡近三万人，他是这一天最特别的一个，所以成为被谈论的对象，生于平凡，死成网红。这就像是一出行为艺术，艺术价值堪比《红楼梦》，鲁迅先生说，在《红楼梦》里“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这回跳票饲虎的悲剧也达到了同样的效果：公知看到分配不均人太穷滴滴出租车可以逃票么；动保看到老虎无辜太可怜，并反思人与动物的关系；法家看到了死者违法自作自受；还有人看到公园有改善的空间，所以也有一定责任…我认为，这都是错误的评论，甚至害处比老虎还猛。
错误的观念比老虎更厉害
文︱肖增魁
一篇值得反复阅读的经济与伦理学文章
人的行动是有目的的，我们如何行动取决于我们的观念。每天都有很多人死于自己的愚蠢，以至于让死亡这么私密的事情，成为有新闻价值的谈资甚至笑料。这些信息的意义在于给生者以警醒，不要重蹈覆辙，我们要知道他蠢在哪里。而舆论对事件的评价，就映衬出生者的观念，这也是我认为有必要写篇文章，后知后觉的评论此事的原因。他错了，但最大的错误，最需要我们警醒的错误是什么？发表评论、展开讨论是为了更明智的行动，这也是不相干的人关心新闻背后是非曲直的全部意义。
大家都很穷 唯欲求无穷
“有钱谁逃票，豪女谁卖淫？”以脑子不清醒名扬局域网的法学家何兵老师代表公知观点首先上阵。可惜，同样是为弱势群体鼓与呼，与倒在药家鑫刀下的张妙那次不同，这次很少有网友随声附和。虽然大部分人并不能理性的反驳他的错误，但直觉是敏锐的，无论门票是130还是1300，都不是跳墙逃票的理由。用老百姓能理解的通俗话来说：旅游不是刚需，买不起票可以在家呆着，打开电视，看看春晚或抗日神剧，里面免费提供的精神刺戟给他贫乏愚昧的大脑带来的愉悦，应该不会亚于去看老虎。然而，我毕竟学过经济学，不能满足于这一点解释。
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包括人生赢家特朗普，都不会说自己一切欲求都能得到满足，人的欲望具有无限的增长性。比如说你拿到了一份意外之财——不在意料之中的年终奖或中了一笔彩票。这个时候你想的一定是，这笔钱怎么花，然后在脑子里各种选项中筛选取舍，最后通过询价，敲定把它花在哪。如果没有更好的消费用途，你还要在存款、基金、股票等投资渠道中也要动脑子筛选。以上这些，都是在你没有得到这笔收入前，被舍弃的花销，因为在预期收入水平上，你的收入都要满足比他们更急迫、更重要的需求上。也就是说，价格没有变，在没有这笔收入前，你认为你买不起这些东西，或者它们不值得买。但有了一笔收入后，就不一样了，你会认真考虑出手购买它们。每个人都是这样，在每一个时间点，我们都有买不起的东西，但有了更多收入后就会欣然购买，多富的人都不会例外。我们每一个取舍都是在注定不能满足所有欲求的情况下，在我们能力的范围边沿取舍的，这就是经济学常说的边际的概念。
如果说有所谓刚需，大概也仅仅剩下哪些维持生命而必须的东西。在经济高度发达的今天，除了身有残疾或疾病的人，有一把力气都不会面对这个层面刚需的窘迫（实际上在这个层面需求也不是毫无弹性的，同样存在边际和有效需求）。那么，如果一个月薪数千的打工者逃掉130元的票而翻墙是因为贫穷，值得同情，那么这个世界就不应该有盗窃这种罪名，大家都有满足不了的需要啊！我辛辛苦苦偷来的凭什么说是犯罪？
所以，并不能说逃票者穷，值得同情。也不能说是私营动物园漫天要价，迫使死者逃票翻墙，丧身虎口。懂得了这个道理接受了边际的观念，你可以更理性客观的看待生活中的许多事情。比如你不再会以自己的贫穷做理由放弃对自己在道德伦理上的严格要求，就会脱离loser（失败者）的气质，渐渐提升自己的层次。你会更少的抱怨，你不会再抱怨老板那么富有为什么不给你涨工资，因为你知道老板也在边际上与你一样贫穷，多给你开工资就意味着他要放弃其他可能满足的欲求。你需要更多的努力，在工作上实现自己的价值，以至于让你的雇主心甘情愿的为你加薪——成功的老板知道，如果不善待有价值的合作者，他将失去更多。
死者的错误是在于不守规则吗？
既然贫穷并不能将死者的行为合理化，那么死者的愚蠢和错误在哪里呢？通常的批判是死者不守规矩。特别是一些以经济实惠一块钱俩而闻名天下的微博大V，将公知同情弱势群体的滥情言论说成是为违法行为辩护。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但仔细品起来不是滋味。好像梦回童年，妈妈告诉我们：小孩要听话，不听话被大老虎吃。
对于任何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来说，被告诫要听话都是一种智力上的侮辱。但是把这种侮辱包装成法或者规则，往往就具有极大的隐蔽性和欺骗性。人的行动取决于人的观念，人的观念则来自理性和自由意志。那么如果用要求人遵从一个权威制定的规则或指令行事来解决问题，那么人和机器人有什么不同？没有一个人会真正的听话，所以每个人都曾经做过或多或少，或小或大违反规则的事情，违反一些完全没有伤害任何人的规定——比如像天津气枪老太案揭示出来的荒唐法规，几乎没有正常人会说这老太太违反了规则和法律，纯粹活该——如果一句听话、一句守法就能解决问题，这个世界的事情太简单了。即使是法律，也要建立在人理性上接受，进而自愿认同的基础上，才会被这个人恪守，这是人的性质决定的。所以简单归于违规违法，过于简单，至少要说明为什么我们要遵守这样的规则，才能揭示死者错误行为的本质，汲取教训。
逃票之所以是违法，是因为这个行为侵犯了动物园的财产权，而财产权是我们每个人的生活保障。财产一般是指能够带来财富增值的财货，比如面包店老板的面包机、滴滴司机的日产轩逸、还有动物园老板的动物园。人们持有财产不是没有代价的，他本可以把这个钱用在即时的消费上，满足自己更急迫的消费。因为投资很多他们想要的东西变得买不起了，他们不是为了自虐，而是为了在未来获得更大的收益。而正是因为有人放弃消费投资于财产，才会有更好吃的面包、更便捷的出租车、更好玩更具互动性的动物园供消费者享用。财产不是罪恶，而是推动经济发展的动力。
死者月薪几千块钱觉得130块钱的门票太贵，不值得买，如果他月薪几万块（或者货币购买力翻倍）那么想必他就不愿意跳墙逃票了。这正是说明对动物园的投资还不够多，不够激烈，供给还没有达到死者之流的消费边际水平上，以至于他不愿意把这130元的购买力投入到观看老虎上，而是留作他用，无论他是逃票还是选择不来都一样说明了这一点。但是想要让更多人投资动物园或者广义的旅游产业，那就需要保证投资人的收益权。你不要说130元是否太高，他如果真赚到了暴利，就会吸引更多投资人跟进。竞争激烈，价格就会降低，死者这样的人也就能够感觉买得起门票，值得花钱买票去看老虎了。想想看，自动市场经济改革以来，我们想要提高生活水平是更难了还是更容易了？只要心眼不瞎，我们都会实事求是的承认市场带来的改善。所以每个人的财产权都应该被保护，无论是贫穷还是富裕，所有对财产权的侵犯都是违法犯罪乃至反社会行为。
到这里，我只是阐述了他的行为是错误的，但为什么导致了死亡，而为什么我认为他的死完全是咎由自取，没有动物园的责任，是接下来要解决的问题。
企业不是蜘蛛侠
此事一出，网上对死者冷嘲热讽的非常多，笔者也持相似态度。有人说死者为大，又是一个弱势群体，这样刻薄非常不善良。“死者为大”这句话如果是科学层面的解释我是完全赞同的。因为人死之后如果不火化，尸体就会开始液化，自然条件下两三天就会呈现巨人观，膨胀起来……凭什么人死为大？东条英机、希特勒也人死为大？
其实我非常理解这些朋友的观点，因为死者的错误太平常，平常到就像我们父辈一样亲切，至少我爸去公园有能逃票的路绝不会买票。计划经济时代长大的人没有产权意识，这是时代的悲剧。正因为巨大的历史错误导致的灾难，让我们重新思考，拥抱市场。那么作为个人的灾难，此次宁波雅戈尔动物园的死者也应该给我们应有的教训，要尊重产权。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作为闭塞地区落后观念的牺牲品，我们应该哀悯他的死亡，然而并不是这样，几乎没有人汲取这样的教训，他的家属正准备向动物园索赔，进一步侵犯财产权。对于这样的愚蠢，多么刻薄也不过分。说他被咬死活该，并不是说侵犯别人财产或盗窃应该枪毙，而是作为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他有能力和义务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在高楼极限运动中失手摔死的年轻人，也难逃活该二字，何况他还侵犯了别人的财产权。
还有一些朋友在寻找园方的错误和责任，从现场照片上了解到，两个三米高的高墙，中间拉了铁丝网里面最后一道墙每隔十米有明显的警示牌。死者家属说墙还是太矮，不应该由容许人翻越的可能。在至大的伤痛中说出这种激愤的话，我认为是可以理解的。如果墙矮一点，可能老虎狮子也不会跳出来，但大概同行的妇女和孩子也不会买票，会一起跳。墙高三米，算是救了一些人的命，如果墙高十米，大概就不会有眼前的悲剧。我不说这样的要求给经营者带来的额外成本问题，只说权利问题。这个墙已经足够高，老虎狮子不会跳出来伤人，它是用来阻挡人的，而且还明示的危险，问题是你不信。加高围墙也好，还是标注内部地图来说明跳跃后的危险也罢，说动物园可以做的更好没错，但这并不是动物园的义务，没想到这些没做到这些，不是错。
中国很多法律偏向弱势群体，欧美有时也是这样。这是基于一种错误的功利主义思维，就是我们常常听见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也就是说，如果出了要人命或不可逆转的伤害事故，经济实力较强一方如果法定担当更多责任的话，那么他们就会在行动时更当心一些，应急预案设计的更完美一些，多考虑下风险，这样恶性事故就会降低。
看起来这个说法很有道理，实际不仅不公正，而且效果也不好。因为导致恶性事故最重要的原因是意料之外的行动。以动物园为例，动物园的核心工作是经营，也就是满足买票入园的消费者的需求。作为被邀请进入园中的客人，游客有权要求园方保证在景区的安全。这也是古老的“宾客权”在商业社会的延伸。而安全保障在于对园区环境产品特性的了解上，客人肯定不如主人。为了客人的安全，主人除了准备应对意外情况的应急预案，更重要的是为游客制定安全的线路图和绝对禁止的禁忌，比如八达岭野生动物园猛兽区绝对禁止乘客下车。只要你客随主便，你的安全就能得到保障。就像吃药要按说明书来吃一样，这很重要。当然，任何事故反思后，企业都会积累经验，能在园区规划和制度管理上做的更完善，但这与责任是两码事。
我们所做过的没件事，事后反思都有更好的做法，我们永远有提升的空间，这是世界的魅力所在，但这不是限制我们行动的枷锁。在这一点上，企业与个人没什么不同。如果超出规则和禁忌以外，人们有千奇百怪的做法，无法枚举。千日做贼容易，千日防贼很难，所谓精神病人思维广，人类是个大森林，企业难以预料会遭遇什么样的怪人。无视安全警告翻越两道高墙跳入虎圈，这是相当于911恐怖袭击一样的创造性发明。而且新形式动物园的魅力所在就是游客与猛兽更近的接触，传统动物园把猛兽与游客远远地完全隔离，毫无魅力。公立的动物园绝对安全的老式经营模式绝对无趣，在市场经济下经营不下去，才纷纷承包给民营公司。
合理设想，在最后一道有猛兽预警的高墙外，是什么样的心态让这两个人选择不相信警告的内容？很可能是这样的：他们绝对不敢让我出事，否则他们要赔偿，我是弱势群体。这种“信赖”才是最危险的。应该让主动触发事故风险的人完全承担风险的后果，这样才会促使人在铤而走险之前三思后行，避免悲剧的发生。而要求一家企业不但为不守规矩的顾客考虑周到，还要承担不告而入的翻墙侠的人身安全，这无疑是滑稽的，但愿法院能在这场官司中维护正义。
老虎无罪 动物园更无辜
我真正同情的是雅戈尔动物园，大过年不休息，付出加班费开门迎客，满打算赚一笔钱新年开个好头，结果遭贼不说还惹了一身骚。就算官司能打赢也别打算有人给出律师费工时费，还要面对各有关部门的检查和询问，春节黄金周停业好几天，损失相当大。还有那只被打死的老虎，也是动物园的资产，虽然虎皮虎骨虎肉能卖点钱，但还是有不少的损失。在中国办企业太不容易了。
有人开玩笑说老虎在抓捕逃票人员过程中因公殉职，这真是冤枉。早知道面对这么多麻烦，动物园大概宁愿照川普墙标准砌墙也要避免这个事，别说用猛兽抓逃票。更有动物保护主义者动了真感情，说老虎无辜好冤，就差没要求动物园给老虎披麻戴孝。我同情动物园，是具体的企业经营者和雇员，而这些人对人类没有同情，他们只同情禽兽。
没错！老虎是无辜的，所有的动物都很无辜，因为他们没有能力犯罪。人类没有办法让他们懂得事理，能够与人对等交易，就像人与人那样。你去珲春野外的深山老林里找东北虎打商量，给它活鸡让它给你表演个顶球？它不高兴照脖子就是一口。你不去找它，它高兴了也会跑出森林找你，常有新闻报道，珲春有农民被老虎吃了耕牛家畜，没准还与普京放生的东北虎有关。
牲畜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犯罪，有能力克制自己不犯罪的人才有资格犯罪，无论是东北虎还是乌克兰大白猪都只有有害无害、有用无用的问题，而谈不上有没有罪。法律、道德、伦理是用来处理有理智可交流可理解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动物参与进来一定是作为人的附属物也就是财产，才会涉及到法律、道德、伦理的问题。比如老虎跑出来吃人，如果是有主的要找主人赔偿，比如现在野生猛兽是国有的，特别是国家保护动物，不允许私人猎杀，那么野兽等于是政府所有的财产，如果农民的牲畜遭遇猛兽袭击，那么政府应有义务予以赔偿。如果牲畜是无主的，那么就是无主之物，人如何处置呢？像周处、武松那样为民除害，也可以猎杀换钱。自古以来，从来如此。如果动物保护者喜欢动物，最好的办法是用钱将它们纳入自己的财产范围内。不要说人侵略了动物的领地，人有权在不伤害其他人权利的前提下，尽一切手段追求更好的生活。最后，引用一首三观极正且旋律优美的歌，作为这篇冗长文章的结尾，这里有人与动物之间关系最正确的处理方式：
野牛群离草原无踪无影，
它知道有人要来临；
大地等人们来将它开垦，
用双手带给它新生命。
草原上将盖满金色麦穗，
大城市过不久就建起；
欢迎你各民族姐妹兄弟，
来到这最美丽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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